臨牀的精神醫學,無論診斷和治療,都強調在最原始的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上。
有一次,一位中年女士表情有點困惑地問我:「醫生,你說我患上情緒病,除了問我病歷來斷症外,需要進一步做檢查嗎?」
「一般來說,精神科的各種診斷,是建立在觀察、記錄病歷和病患的徵狀上。我們常用的診斷寶典——美國精神病學協會(APA)制訂的精神疾病和診斷手?(DSM5),鑑別各類精神病症,都是根據臨牀現象、病徵和統計的。」我說。
「你說我要吃血清素,是因為大腦血清素分泌不足。這情況可以抽血檢驗嗎?」女士問。
「不能夠!大腦的化學傳遞物質複雜得很:各種傳遞物質微妙地互相影響,還有傳遞物質和相應受體的比例,都影響病人的徵狀,也不能簡單的化驗出來。」我無奈地答。
「那麼,精神科比中醫還要虛無縹緲,起碼中醫還會替人把脈看舌頭!」女士說。
事實上,精神醫學比起其他醫學,看起來的確沒有那麼「科學」。
儘管在這些年來,大腦掃描技術一日千里,尤其是功能性核磁共振(FMRI),和正子斷層掃描(PET),使我們對神秘的大腦知道得更多。大腦是人體中最神秘和複雜的器官,進入二十一世紀,腦功能造影技術打開了我們對心智活動的了解,就像當年X光的發明令我們看到包在肌肉內的骨骼一樣。
現在,我們知道思覺失調患者,腦的體積比平常人小,前額葉和海馬體都缺乏活動。強迫症和妥瑞症患者的背側前額葉、基底核和扣帶迴都有不正常的活動。其他如自閉症、專注力失調、過度活躍症,抑鬱症,甚至厭食症等,都掃描出大腦某些部位有異常活動和功能。當病人服過藥或進行心理治療後,腦功能造影檢查也就顯示大腦回復正常。
那替病人做這些大腦掃描,不就可以斷症嗎?
答案是,到目前為止,除了失智症需要用大腦掃描去診斷外,其他的病症,腦部掃描出來的異常,只局限在一組病人跟參照組的比較上,這些統計學上的差異,還未能應用在個人的臨牀診斷上。
所以到目前為止,臨牀的精神醫學,無論診斷和治療,都強調在最原始的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上。精神科尤其講求溝通,醫生的面談技巧很重要,側重以觀察、溝通和經驗為依歸的訓練,令人有意外發現。
多年前,我在一個大醫院工作,病房收了一個據聞是患上狂躁症的病人。病人年約三十歲,是一位文職人員,她一向沒有精神病的前例。入院前,她接二連三從商店拿走幾瓶香水,沒有付款就離開商店。
「為何說她患上狂躁症?」我問同事。
「她被店員和警察拘捕時,表現得滿不在乎,還有點嬉皮笑臉。」同事說。
「這幾個月,她曾在內科醫院住過兩次。」我若有所思地說。
同事說:「是的,一次是投訴行路不穩,一次是投訴突然失禁。不過腦內科醫生檢查過她,還做了腦部的電腦掃描,一切都顯示正常。她的徵狀不久也自然消失。」
我看見病人,她表現冷淡、漠不關心,沒有半點狂躁症表現的情緒高漲或激動暴躁。她究竟有什麼問題?
最後,我替她做了基本的腦神經檢查,發現她有原始的神經反射。這完全不可能出現在成年人身上。後來經過核磁共振檢查,病人確定為多發性硬化症,這情況很少在亞洲人身上出現,她也是我見過第一個患上此症的病人。
最原始的「望、聞、問、切」,原來跟科技同樣重要。